安徽人文讲坛丨诗话亳州：芍药风流，涡河诗情

亳州，地处中原之首、楚国之尾，质朴淳厚。20世纪90年代发掘出来(fājuéchūlái)的尉迟(yùchí)寺遗址，是新石器时期“中国原始第一村”，谱写(pǔxiě)了一曲5000年前人类高光时刻的交响乐。

如今，万亩芍药(sháoyào)，远接云天，仍然回荡着诗人的(de)风流；百里涡河，林荫掩映(yǎnyìng)，也仍然映照着文士(wénshì)的诗情。诗话亳州，可以品味亳州纵贯历史的厚重文化、穿越时空的历史身影。本期的安徽人文讲坛，讲席嘉宾和观众一起“诗话亳州”。

刘运好：文学博士，中国诗学中心研究员，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生导师、硕士生导师，师从著名文史(wénshǐ)专家郁贤皓教授攻读古代文学。20年来，发表论文160篇，包括《文学评论(wénxuépínglùn)》《文学遗产》等南大核心期刊（CSSCI）80余篇。出版专著12种，近800万字。申报省部级以上(yǐshàng)（含省部级）项(xiàng)目14项，其中国家重点项目(xiàngmù)1项，一般(yìbān)项目1项；教育部项目2项；高校古委会项目3项；国家古籍整理资助(zīzhù)项目3项；一般省级项目4项。

芍药是(shì)亳州独特的文化景观

在中国名花中，芍药最为特别。花色艳丽而清淡，可以观赏；花根丰腴(fēngyú)而细腻，可以入药；花格奔放而含蓄，可以传情——因此(yīncǐ)被(bèi)称为“花仙”。在中原花系(huāxì)中，牡丹为花王，芍药为花相，两者相辅相成，所以芍药称“小牡丹”，牡丹称“木芍药”。

“到了清代，亳州种植芍药形成风气。”刘运好说，曾经做过(zuòguò)亳州知州的(de)周光邻所作《芍药》二首，诗前(shīqián)有一小序：“谯阳芍药最盛，花时论担而售，计十钱可得百余朵。”诗说：

十钱百朵为(wèi)花愁，半作诗筹半酒筹。小院(xiǎoyuàn)午晴春味足，似从香国梦扬州。

丽人绰约想丰姿，淡抹浓妆(nóngzhuāng)总入时。待写有情(yǒuqíng)含泪句，自嫌不似女郎诗。

因为芍药花色丰盈，所以清代孙维龙(sūnwéilóng)《城东看芍药》二首，既有“合德初分阿姊香，宫衣(gōngyī)争讶妒鹅黄”，又有“谁借天公五色屏(píng)，朱朱白白斗(dòu)娉婷”。芍药诸色兼备，争奇斗妍，近而观之，娉娉袅袅；远而望之，繁花连天。

从刘开(liúkāi)所作的“小黄城外(chéngwài)芍药花，十里五里生朝霞。花前花后皆人家，家家种花如桑麻”（《偕陈丈晚香(wǎnxiāng)任砚香至城东观芍药复作长歌》）四句诗看，至少在(zài)晚清时期，亳州(bózhōu)已经开始大片种植芍药。“自此，芍药成为亳州一道独特的文化景观，如今亳州‘芍药节’就投影着这一文化景观。”刘运好介绍。

亳州(bózhōu)是建安文学发源地

“与芍药风流相映成趣(xiāngyìngchéngqù)的是(shì)涡河诗情。” 刘运好说，涡河纵贯豫皖平原，风景秀美，两岸林荫掩映，水质清澈，风定涵影太空，不仅孕育了(le)两位伟大的哲人，而且孕育了杰出(jiéchū)的建安文学。 引领风骚的建安“三曹”就诞生在亳州，因此亳州也是建安文学发源地。

曹操发迹于(yú)故土，起兵征讨董卓，最初也是以陈留（开封境内）、谯县（亳州(bózhōu)）兵源(bīngyuán)为主体。曹操在“挟天子以令诸侯”位极人臣之后，所作的《奏上九酝酒法》（建安元年(yuánnián)）、《祀桥太尉文》《军谯令》（建安七年）、《述志令(shùzhìlìng)》（建安十五年(shíwǔnián)），以及(yǐjí)曹丕(cáopī)所作的《浮淮赋》《感物赋》（建安十三年）及《于谯作》（建安十四年）等，都直接涉及故乡及其风土人情的描述。最能引发无数(wúshù)仕宦亳州的诗人幽思的则是曹丕的《临涡(línwō)赋》。建安十七年（212）十月，曹操东征孙权，曹丕、曹植兄弟从征，次年春，军队到达谯（亳州），曹操率领丕、植一行祭拜祖坟。祭祀结束后，一行人沿着涡河，徜徉于高树林荫之下，曹丕在马鞭上写下了这首赋：

从诗中(zhōng)所(suǒ)描述的画卷可以看出：涡河绵延，两岸高树掩映；微风拂水，涟漪层层叠生(diéshēng)。鱼儿游动于水中，鸟儿盘旋于水面(shuǐmiàn)，仿佛雌雄相随，音声和鸣。水面萍藻交错，散开了片片林荫；春水汤汤，投映(tóuyìng)着岸边红花。前两句总写涡河的风貌，后四句特写涡河的生机。唯因水之清澈，才能见鱼儿颉颃；唯因草木肥美，才能有(yǒu)鸟儿逶迤。用一“散”字，写出了涟漪中树木(shùmù)枝叶之影的流动；用一“发”字，写出了水波流动中草木之花随水波而叠生。虽摹写物态，却天机一片。

涡河(guōhé)独特的风景一直成为后代诗人(shīrén)吟咏的对象(duìxiàng)。宋代绍圣二年（1095）晁无咎因为修(xiū)《神宗实录》失实而获罪，被贬亳州通判，留下著名的长篇(chángpiān)歌行《望涡流(wōliú)辞》。诗前小序特别具有丰富的文化意义。序说：“涡之水，西流过谯郡北，乃稍南，又东流入于淮，包、涣二水皆经其南以东。岁旱(hàn)，深不五尺，秋雨集，始大。而城之东北唯涡曲水深黑，灌水蓊然。旧时有祠曰‘龙尝宅焉’，作《望涡流》。”详细记载了涡河的方位、特征、神话传说，以及与淮河、包河、涣河的关系(guānxì)。诗中最有特色的是详细描述了这个神龙祠：

望涡流兮浼浼，势南折兮东还。水冲隈兮岸圮，嗟龙去兮几年。俛余(yú)进兮丛祠，俨帝服(dìfú)兮神冠。墙壁(qiángbì)缋兮怪奇(guàiqí)，泯蛇穴兮蜗盘。列缺鞭兮雷辀，卫两鳗兮骖鱣。老龟起兮雾游，跂瑇瑁兮鳖鼋。或若马兮非人，纷陪后兮导前。

在(zài)描述涡河浩浩汤汤的水势、南折东返的气势之后，着力描述神龙祠。因为河道曲折，常年激浪冲刷，河岸坍塌，嗟叹(jiētàn)真龙或(huò)已离去。然而，俯身进入祭祠之中，见龙王(lóngwáng)神态严肃，身着帝王之服、头戴神灵之冠。四周墙壁描绘各种奇异的壁画，盘绕的大蛇泯于穴中；闪电之神(zhīshén)驾驭雷雨(léiyǔ)之舟，以鳗鱼为卫，鲤鱼为驾；神龟在雾中飞翔，足上布满玳瑁花纹；又(yòu)有众多非人非马的动物，或紧随其后，或开路在前。这是(shì)目前仅存的关于涡河神龙祠的史料，这说明：涡河是一条充满神话色彩的河流，神话增殖了涡河的文化底蕴(wénhuàdǐyùn)；祠中壁画庄严辉煌而杂然纷呈，表现了作者想落天外的艺术表现力，带有(dàiyǒu)浓郁的楚文化特质。神龙祠已化为历史陈迹，所以这首诗就特别具有重要的文献意义。

欧阳修深厚的亳州情结(qíngjié)

当然，在宋代诗人中，欧阳修(ōuyángxiū)的亳州情结最为(zuìwèi)深厚。宋治平四年（1067），欧阳修因遭诬陷而被贬，出任亳州知州。四月出京，途经颍州，五月(wǔyuè)到亳，次年（1068）八月离任，在亳时间虽然短暂，但是(dànshì)他比其他文人对亳州的影响都更深远。因为他的诗有“颍亳相望乐未央，吾州仍得治仙乡”（《答子履学士见寄》）之句(zhījù)，使亳州有“仙乡”之誉；又(yòu)因为诗有“寄语瀛洲(yíngzhōu)未归客，醉翁今已作仙翁(xiānwēng)”（《郡斋书事寄子履》）之句，使自己又有“仙翁”之号。他所作《涡河龙潭》：

碧潭风定影涵虚，神物中藏岸不枯。一夜四郊春雨足(zú)，却来(lái)闲卧养明珠。

又从另一方面补充了涡河的传说。河有龙潭，潭水澄澈，一旦微风不生，涵纳太空。因为潭藏神龙，遂使岸上树木郁郁葱葱；一夜之间春水丰足，却(què)又能(néng)来(lái)此闲卧，涵养明珠。不仅点明晁无咎所写(xiě)神龙祠的所在之地——龙潭，而且可见涡河古来养珠的传统习俗。

“虽然选择芍药、涡河作为诗话亳州(bózhōu)的(de)代表(dàibiǎo)，但是(shì)这一历史叙事却又遗珠满地。”刘运好说，因为亳州是殷汤古都、老庄故里，也是陈抟、华佗的诞生地，留下大量历史遗迹；亳州有(yǒu)明魏武观稼台、谯望楼以及明王台；亳州的九酝春酒(chūnjiǔ)，是《齐民要术》记载的工序完整的酿酒法。自隋代于仲文《送谯王诗》后(hòu)，历代歌咏不绝如缕，至宋代后而(ér)大盛。诗人的笔触还伸展到亳州四季风景、物产民风、历史风云等等。凡是仕宦亳州或与仕宦亳州有交游的诗人，几乎都有名篇传世。李锦标《耕读拾遗》文化散文集多有考索，值得一读。

“今天，我们追寻汤亳古都的(de)历史(lìshǐ)身影，既能重新认识亳州的厚重历史，又能开辟文化旅游的新天地。”刘运好说。